第六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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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輿論如山火，一旦點著了就無法控制燃燒的方向。一覺醒來，“體操世錦賽：不自信，無核心，女隊隊長帶頭掉杠團體無緣領獎臺”的新聞赫然沖上了熱搜榜。
體操並不是一個大眾的體育項目，卻因為它的觀賞性是一個路人緣很棒的體育項目。對於大部分偶爾刷到條體操視頻的人來說，高低杠掉杠，整個人“啪”地一下平平拍到墊子的視覺沖擊簡直可以跟跳水比賽中的“炸魚”相提並論，跟風罵上兩句太正常了。至於那些損失分數更誇張的丟特定、丟動作，他們能看懂才怪。
但是論壇裏懂行的體操迷們當然絕不可能這樣想。
客觀說來，團體崩盤這口大鍋，除了兩項完美的謝聽蘭和沒上場的杜明暖，誰也逃不過去。秦望兒不敢比團體的自由操值得批評，但最後跳馬優質可以表揚，勉強算功過相抵吧。
論失誤損失掉的分數，柳曦和莫青如半斤八兩，簡秋寧掉杠的那1分在她倆的失誤面前根本不算事，何況人家跳自兩項還盡力上難度補救了，第一責任人輪也輪不到她頭上啊。莫青如最後那一下傷得確實很重，基本斷了再返賽場的可能，即使清楚內情的國家隊眾人都做不到撂下一句“自作自受”，體操迷們對她的評論自然也會收斂一些。
柳曦就沒那麽好運了，何況她還有去年最後時刻砸掉團體奪金希望的“前科”，又是從全運會開始讓大家寄予厚望的“新星”，所謂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論壇裏不少人已經情緒激動地“宣判”了她未來大賽機會的死刑。從亞錦讓賽以來對章齡組“優待”的不滿也集中火力傾瀉在了她身上。而蕭關的采訪也遭到絕大多數體操迷的瘋狂□□，被認為是萬惡的甩鍋、洗地、擋槍一條龍。
人氣高漲的公眾號“體操雷達”推了女團決賽所有失誤的剪輯和丟分情況分析，甚至末尾還點名了柳曦“臨場發揮的能力還需要加強”。《體育周報》的文章也比較實事求是地描述了決賽的全過程，最後的結論是“本屆世錦賽上，我們女隊的問題不是某一個人的問題，是整體性的問題”。奈何“大賽黨”勢力龐大，固有印象已經形成，這些“辟謠”的內容竟被罵成了“護犢子”“滅自己威風”，相關視頻底下也多處出現了體操迷和“大賽黨”互相爭執的奇景。
輿論的混亂在蕭關的最新采訪提到“簡秋寧目前的狀態不好，我們可能會考慮把她後面的個人決賽資格順延給其它更有希望取得好成績的選手”時呈現核爆炸之勢——不過很快就被遏止住：體操論壇的幾個管理人員都被封號，大量帖子被秒刪，反倒是對簡秋寧惡意最大的那幾個美國隊腦殘粉的帖子大搖大擺留在首頁。
緊接著，就是又一個新的大爆帖出爐：柳曦尤爾琴科720的視頻被掛到了論壇上。如果讓隊裏的人來看，一眼就能看出這是去年隊測的視頻，落地不太好還加了軟墊的。但視頻被人精心剪輯過，高糊畫質恰好掩去了這些關鍵詞。
簡秋寧一晚上沒合眼，第二天人都是迷迷糊糊的，但本能地覺得自己還是應該去訓練。在她前十三年的人生中，體操是唯一的主線，簡秋寧從來沒有想象過在當打之年離開體操會是怎樣的感受——被抽離脊髓一般的疼痛嗎？有那麽一瞬間，她甚至想到了“死”。被國家隊拋棄的選手是沒有前途的。想想那位倪妍婉吧，雖然她也算咎由自取，但光談競技水平的話，13年的她確實是可以在國際上競爭平衡木獎牌甚至金牌的，自由操也可能進個決賽，最終卻是寧可硬帶傷員去資格賽一輪游，也不給她半點機會。
這種狀態下，訓練自然是不可能練好的，胡旭平壓根不敢讓她上器械，只做了一些基礎的體能訓練都完成得大失水準。事實上女隊就沒有一個狀態像點話的，經歷了昨天的大起大落，都是一副驚弓之鳥的樣子，誰看誰都小心翼翼。
熬到下午，是男子團體沖擊七連冠的榮譽之戰，女隊當然得去加油鼓勁，上面還發了一大把小國旗。
男隊上來第一項就是自由操，打頭炮的聞知弦手腕裹得跟個粽子一樣，好幾個空翻也都勉強，看得大家都替他捏了一把汗——去年的全能銅牌連全能決賽都沒進，也可見他今年的力不從心。好在最後還是勉強順下來了，得分馬馬虎虎，14.466。後面兩個人也都是不壞但也不太好的發揮，結果第一項就跟同組的日本隊差出了兩分多。
下一輪緊接著就是失誤率堪比女子平衡木的鞍馬，如同昨天的噩夢覆現，又是從“代理隊長”聞知弦開始大失誤，連著三個選手全部都掉了，三個13分多的分數哪裏還有那支“誰掉誰就不是男人”的冠軍之師的樣子？
吊環倒是華國隊的最強項，就像昨天女隊給了人無限希望的平衡木一樣，三個人順下來沒有問題，單項選手陸延還拿下15.766的單場最高分。後面不容易失誤的跳馬和另一個強項雙杠比得還湊合，然而最後的單杠又成了夢魘般的修羅場。
第二個登臺的滕冉沖擊了柳金空翻，壓根沒碰到杠子。不知道他是怎麽想的，回到杠子上又重新做了一遍這個動作，又結結實實地掉了一遍，白送1分。聞知弦質量下滑嚴重得分也不太好看。最終華國男隊的名次著實令人窒息——和女團一模一樣的第四名，除了激動得滿場披國旗飛奔的金牌得主日本隊之外，衛冕冠軍還以極小的分差輸給了完成分待遇空前高貴的英國隊和幾乎全員超常發揮的俄羅斯隊。
如果說女團的及格線是拿獎牌，第四名的成績相當於59分，那麽，對於以“七連冠”為目標的男隊，這個第四名，恐怕真的相當於零分了吧。
“秋寧，你看蕭導的表情。”杜明暖用手肘推了推簡秋寧，示意她看大屏幕上蕭關烏黑臉色的大特寫，言外之意很明顯：男隊比成這個爛樣子，事情說不定能有轉機。
簡秋寧閉上眼睛，她不敢再有什麽希望了，如果再失望一次，她一定承受不起；可她也不敢打消這些念頭，如果沒有了希望，好像比失望還要可怕。
觀賽後隊裏一片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氣氛，一片死寂之下醞釀著焦躁不安的蠢蠢欲動。回到房間，簡秋寧覺得自己沒辦法定下心來完成任何一件簡單的事。
“總之，不論是好還是壞，馬上就會有結果的”，她這樣對自己說。
“秋寧，你過來一下吧。”終於等到了胡旭平溫和的聲音，簡秋寧迫不及待地開門出去，在對上胡導眼神的一瞬間卻說不出話來。
“我和章導已經去找過蕭導了。那天回省隊什麽的，都是一時氣頭上的話，你不用放在心上，懂了嗎？”胡旭平的聲音裏全是疲憊的沙啞，簡秋寧的神情亮起來的那一刻，他不忍心再直視她的眼睛：“可是……你今年的個人決賽，蕭導不肯讓步……現在這個消息可能已經公布給外界了。”
“什麽？”簡秋寧茫然地看著胡導的臉，整個人都像大石頭一樣僵硬了，又重覆了一遍毫無意義的問題：“還是要我退賽？”
“是。”胡旭平咬牙：“你先別急，你今年才十七歲，明年的奧運會，還有後年再後年的世錦賽，咱們都有機會的……”
“可是胡導，我不要以後，我只要這一次的比賽資格。”簡秋寧終於尖利地哭喊起來，“胡導，我能不能再去求求蕭導，哪怕讓我比一場也可以，隨便哪一場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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輿論如山火，一旦點著了就無法控制燃燒的方向。一覺醒來，“體操世錦賽：不自信，無核心，女隊隊長帶頭掉杠團體無緣領獎臺”的新聞赫然沖上了熱搜榜。
體操並不是一個大眾的體育項目，卻因為它的觀賞性是一個路人緣很棒的體育項目。對於大部分偶爾刷到條體操視頻的人來說，高低杠掉杠，整個人“啪”地一下平平拍到墊子的視覺沖擊簡直可以跟跳水比賽中的“炸魚”相提並論，跟風罵上兩句太正常了。至於那些損失分數更誇張的丟特定、丟動作，他們能看懂才怪。
但是論壇裏懂行的體操迷們當然絕不可能這樣想。
客觀說來，團體崩盤這口大鍋，除了兩項完美的謝聽蘭和沒上場的杜明暖，誰也逃不過去。秦望兒不敢比團體的自由操值得批評，但最後跳馬優質可以表揚，勉強算功過相抵吧。
論失誤損失掉的分數，柳曦和莫青如半斤八兩，簡秋寧掉杠的那1分在她倆的失誤面前根本不算事，何況人家跳自兩項還盡力上難度補救了，第一責任人輪也輪不到她頭上啊。莫青如最後那一下傷得確實很重，基本斷了再返賽場的可能，即使清楚內情的國家隊眾人都做不到撂下一句“自作自受”，體操迷們對她的評論自然也會收斂一些。
柳曦就沒那麽好運了，何況她還有去年最後時刻砸掉團體奪金希望的“前科”，又是從全運會開始讓大家寄予厚望的“新星”，所謂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論壇裏不少人已經情緒激動地“宣判”了她未來大賽機會的死刑。從亞錦讓賽以來對章齡組“優待”的不滿也集中火力傾瀉在了她身上。而蕭關的采訪也遭到絕大多數體操迷的瘋狂□□，被認為是萬惡的甩鍋、洗地、擋槍一條龍。
人氣高漲的公眾號“體操雷達”推了女團決賽所有失誤的剪輯和丟分情況分析，甚至末尾還點名了柳曦“臨場發揮的能力還需要加強”。《體育周報》的文章也比較實事求是地描述了決賽的全過程，最後的結論是“本屆世錦賽上，我們女隊的問題不是某一個人的問題，是整體性的問題”。奈何“大賽黨”勢力龐大，固有印象已經形成，這些“辟謠”的內容竟被罵成了“護犢子”“滅自己威風”，相關視頻底下也多處出現了體操迷和“大賽黨”互相爭執的奇景。
輿論的混亂在蕭關的最新采訪提到“簡秋寧目前的狀態不好，我們可能會考慮把她後面的個人決賽資格順延給其它更有希望取得好成績的選手”時呈現核爆炸之勢——不過很快就被遏止住：體操論壇的幾個管理人員都被封號，大量帖子被秒刪，反倒是對簡秋寧惡意最大的那幾個美國隊腦殘粉的帖子大搖大擺留在首頁。
緊接著，就是又一個新的大爆帖出爐：柳曦尤爾琴科720的視頻被掛到了論壇上。如果讓隊裏的人來看，一眼就能看出這是去年隊測的視頻，落地不太好還加了軟墊的。但視頻被人精心剪輯過，高糊畫質恰好掩去了這些關鍵詞。
簡秋寧一晚上沒合眼，第二天人都是迷迷糊糊的，但本能地覺得自己還是應該去訓練。在她前十三年的人生中，體操是唯一的主線，簡秋寧從來沒有想象過在當打之年離開體操會是怎樣的感受——被抽離脊髓一般的疼痛嗎？有那麽一瞬間，她甚至想到了“死”。被國家隊拋棄的選手是沒有前途的。想想那位倪妍婉吧，雖然她也算咎由自取，但光談競技水平的話，13年的她確實是可以在國際上競爭平衡木獎牌甚至金牌的，自由操也可能進個決賽，最終卻是寧可硬帶傷員去資格賽一輪游，也不給她半點機會。
這種狀態下，訓練自然是不可能練好的，胡旭平壓根不敢讓她上器械，只做了一些基礎的體能訓練都完成得大失水準。事實上女隊就沒有一個狀態像點話的，經歷了昨天的大起大落，都是一副驚弓之鳥的樣子，誰看誰都小心翼翼。
熬到下午，是男子團體沖擊七連冠的榮譽之戰，女隊當然得去加油鼓勁，上面還發了一大把小國旗。
男隊上來第一項就是自由操，打頭炮的聞知弦手腕裹得跟個粽子一樣，好幾個空翻也都勉強，看得大家都替他捏了一把汗——去年的全能銅牌連全能決賽都沒進，也可見他今年的力不從心。好在最後還是勉強順下來了，得分馬馬虎虎，14.466。後面兩個人也都是不壞但也不太好的發揮，結果第一項就跟同組的日本隊差出了兩分多。
下一輪緊接著就是失誤率堪比女子平衡木的鞍馬，如同昨天的噩夢覆現，又是從“代理隊長”聞知弦開始大失誤，連著三個選手全部都掉了，三個13分多的分數哪裏還有那支“誰掉誰就不是男人”的冠軍之師的樣子？
吊環倒是華國隊的最強項，就像昨天女隊給了人無限希望的平衡木一樣，三個人順下來沒有問題，單項選手陸延還拿下15.766的單場最高分。後面不容易失誤的跳馬和另一個強項雙杠比得還湊合，然而最後的單杠又成了夢魘般的修羅場。
第二個登臺的滕冉沖擊了柳金空翻，壓根沒碰到杠子。不知道他是怎麽想的，回到杠子上又重新做了一遍這個動作，又結結實實地掉了一遍，白送1分。聞知弦質量下滑嚴重得分也不太好看。最終華國男隊的名次著實令人窒息——和女團一模一樣的第四名，除了激動得滿場披國旗飛奔的金牌得主日本隊之外，衛冕冠軍還以極小的分差輸給了完成分待遇空前高貴的英國隊和幾乎全員超常發揮的俄羅斯隊。
如果說女團的及格線是拿獎牌，第四名的成績相當於59分，那麽，對於以“七連冠”為目標的男隊，這個第四名，恐怕真的相當於零分了吧。
“秋寧，你看蕭導的表情。”杜明暖用手肘推了推簡秋寧，示意她看大屏幕上蕭關烏黑臉色的大特寫，言外之意很明顯：男隊比成這個爛樣子，事情說不定能有轉機。
簡秋寧閉上眼睛，她不敢再有什麽希望了，如果再失望一次，她一定承受不起；可她也不敢打消這些念頭，如果沒有了希望，好像比失望還要可怕。
觀賽後隊裏一片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氣氛，一片死寂之下醞釀著焦躁不安的蠢蠢欲動。回到房間，簡秋寧覺得自己沒辦法定下心來完成任何一件簡單的事。
“總之，不論是好還是壞，馬上就會有結果的”，她這樣對自己說。
“秋寧，你過來一下吧。”終於等到了胡旭平溫和的聲音，簡秋寧迫不及待地開門出去，在對上胡導眼神的一瞬間卻說不出話來。
“我和章導已經去找過蕭導了。那天回省隊什麽的，都是一時氣頭上的話，你不用放在心上，懂了嗎？”胡旭平的聲音裏全是疲憊的沙啞，簡秋寧的神情亮起來的那一刻，他不忍心再直視她的眼睛：“可是……你今年的個人決賽，蕭導不肯讓步……現在這個消息可能已經公布給外界了。”
“什麽？”簡秋寧茫然地看著胡導的臉，整個人都像大石頭一樣僵硬了，又重覆了一遍毫無意義的問題：“還是要我退賽？”
“是。”胡旭平咬牙：“你先別急，你今年才十七歲，明年的奧運會，還有後年再後年的世錦賽，咱們都有機會的……”
“可是胡導，我不要以後，我只要這一次的比賽資格。”簡秋寧終於尖利地哭喊起來，“胡導，我能不能再去求求蕭導，哪怕讓我比一場也可以，隨便哪一場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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